疫情下的电影行业：大家都在想办法，影院甩卖爆米花

尽管“没有一个冬天不会过去”，但中国电影的“寒冬”却寒得格外漫长。 春节档影片集体撤档后，全国影院暂停营业，眼看着刚刚颁出的奥斯卡各获奖影片都已有中国片方出手买入，想趁颁奖季热度让观众们尝鲜，但眼下二月的影片全部无缘上映，三月影院目前看来也不太可能恢复营业。 上周，一些城市的影院开始在网上“清仓大甩卖”库存的爆米花饮品，以求回笼一点可怜的资金。高昂的商场物业租金和人员成本，让原本指着“春节档吃半年”的电影院雪上加霜。而影视生产的上游，多个线下影视基地关闭，暂停对外开放，剧组全面停摆，原地待命的制片人心疼着一天数十万空流去的花销。已经解散不知何时复工的项目，则更不知道下次开工时主创团队和演员们档期是否还凑的齐，资金链哪一天会断裂。连带着宣发端的公司日子也难过，有大公司率先发出疫情期间按照北京最低工资标准的70%发放员工薪资，而更多小公司的员工担心的是会不会即将面临失业。 “我们的行业受到的影响是首当其冲的。之前的税收风波刚刚算是平复一些，好多企业才缓过劲来，又碰到这样的事。确实之后的影响和损失是巨大的 。”上海广播影视制作行业协会秘书长于志庆说。 影院清仓甩卖爆米花 作为一年里最重要的大档期，春年档年年屡创新高。各家公司都将自己手上最能打的项目放在这个档期，期待拼个好收成。但今年为响应疫情防控，春节档撤销，线下影院受到的影响空前。 这些年电影院盲目扩张，导致大部分影院的经营都不轻松。据统计，影院基本上一年一半的利润都来自春节档，上半年其他档期规模都不大，影院的现金流几乎全要依靠春节档的开张生意“吃半年”。眼下百亿票房受损之外，前期院线联合片方进行影片推广的费用也无法回收。由于对春节档抱有巨大期待，许多影院在这之前的宣传投入也不菲，甚至消耗了原本就并不充裕的现金流。春节过后，部分影院甚至开始自救做起了“食品微商”， 爆米花原料、糖浆、烤肠、袋装零食等纷纷上线。2月6日，知名电影博主@院线电影资料库 在微博上帮忙发布了一则影院清库存的广告，外加货品单价表，涉及30多种零食品类，还有部分电影衍生品，如哪吒封印乾坤圈戒指、手镯及冰雪奇缘服装等。而苏宁影城还将食品分为99元、129元、159元档的套餐包，并且会给每一档位做条海报，不过销售情况据反映并不乐观。 虽然卖品销售并不能真的为影院挽回多少损失，而且影院习惯了高价售卖这一波操作更多的是引来网友对“清仓”价格的质疑，但此举中求生存的艰辛无奈也是显而易见的。 大年初一（1月25日），徐峥的电影《囧妈》改走线上，触动了影院的敏感神经，全国知名院线纷纷发文抵制。非常时期，一部电影为观众排忧解闷不是坏事，但电影院更担心的是，若长时间的观影热情无法恢复，片方出于利益考量纷纷效法，无疑会为之后更长期的影院生存业态雪上加霜。 2月档期原本属于北美颁奖季的几部热门影片，但日前受疫情影响纷纷宣布撤档。随后，《寄生虫》等6部奥斯卡获奖影片于奥斯卡颁奖当天在网络上出现了“爱奇艺版”预告海报。不过，扫海报上的二维码，并不能预约影片的上线提醒功能。爱奇艺官方给出的明确确定版权的奥斯卡影片，包括《玩具总动员4》《火箭人》《狮子王》《沉睡魔咒2》《复仇者联盟4》《小妇人》《理查德·朱维尔的哀歌》等。爱奇艺方面表示，“对于符合上线标准的影片，在完成相关流程后，爱奇艺会上线，其中部分影片已在爱奇艺热播。” 而《小妇人》《婚姻故事》《乔乔的异想世界》的片方都表示虽然无法在原定的2月上档，但不会放弃院线上映，不会先在视频网站播放。 由中影发行、阿里影业联合出品的获三项奥斯卡技术大奖的电影《1917》，则第一时间宣布了会和院线同进退。阿里影业高级副总裁、淘票票总裁兼大麦网CEO李捷表示，虽然延期上映可能会蒙受盗版等巨大损失，但希望一起为电影人加油，为全国影院加油。《1917》获奖当日，阿里影业宣布，面对当前电影院面临的严峻状况，其旗下影院系统平台“凤凰云智”，将启动为后续全新开业的影院提供为期6个月免费系统服务支持，以尽微薄之力与影院方共克时艰。“凤凰云智”系统可以理解为对接影院版的“淘票票”，作为影院经营管理系统，为售票、排片、广告及引入新零售业态提供技术支持，此前该系统是需要付费使用的。 但对影院来说，更大的压力无法通过这样的支持缓解。 上海市发行放映协会秘书长金辉表示，保守估计，按照以往春节档电影正常表现（不一定要出爆款）的情况下，上海单个城市影院在春节档的票房损失达到七八亿，加上票房拉动影院卖衍生品的收入在25%左右，今年上海影院春节档的损失预计超过10亿。“我们影院的收入结构上，票房依然是绝对的利润大头，通常是利润率在20%到25%的微利行业。”金辉分析，通常影院的分成能够占到票房的将近一半，而影院的房租成本要扣掉20%以上，人员成本在12%到15%左右，还有其他设备租赁和物业的费用，“影院一直是薄利行业”。 一位上海的影院经理告诉记者，在上海，年票房在600万以上的影院都算经营状况不错。其所在影院的成本中，“每月的工资、房租，估计30万左右”，算下来还是亏损的状态。眼下这一波，之前经营状况好的影院，现金流或许还能勉强撑上两个月，“如果没有非常实际直接的措施，很多影院撑不下去是肯定的。” 工资只发一千五？员工表示“能理解” 电影院是电影“终端”，而在电影到到影院之前，各个环节在疫情中受到的影响，都令整个行业焦虑不已。上游的生产端，已经开机的剧组因为停摆面临一天动辄数十万的场租、器材租赁等各项支出，正在筹备的项目要面对资金更难找的残酷现实。几家上海电影的中小企业，年前和上海银行谈好的影视金融信贷服务，原等着年后就可以签合同，也就此搁置。 麦特文化、影联传媒等在电影宣发行业尚属“头部”的大公司，本周也纷纷发出减薪通知。曾操刀《美人鱼》《我不是药神》《疯狂的外星人》等多部爆款电影的麦特文化CEO陈砺志在采访中透露，公司的开工日期已推迟至2月底，并作出在1-3月期间只发放员工70%工资的决定。另一家参与出品发行《流浪地球》《我不是药神》等多部热门电影的聚合影联，则直接被曝出一纸通知：“由于电影行业遭受前所未有地重创，影联传媒决定今日起至3月31日人员请于所在地原地待岗。待岗期间，公司将会按照不低于北京市最低工资标准的70%支付基本生活费用。”北京最低工资标准为2200元/月，换算下来，一个月的工资仅有1540元。 澎湃新闻就此事求证影联员工，一位员工表示，目前还没到发工资的日子，所以不知道具体到手会是多少钱。另一位工作人员则表示，确有其事，但公司此前已经和员工知会商量过减薪的事，大家都表示能够理解，“毕竟非常时期，最重要的是先活下来。我们愿意和公司共渡难关。”影联今年参与出品了原定春节档上映的《紧急救援》，情人节档撤下的《抵达之谜》也由其发行。接受采访的员工表示，虽然目前大家在家办公，薪资也减少，“但后面我们手上还有很多项目，复工之后会很忙，现在就安心的抓紧补剧补小说了。” 澎湃新闻记者就是否减薪随机询问了十几位来自不同规模宣发公司的宣发人员，得到的大部分回答是“目前没有收到通知减薪”。有人表达了对公司之后是否会大幅减薪的担心，也有人透露，已经有朋友所在的宣传公司裁掉一半人员。一位电影宣传人员称，“最近明显感觉到老板心情很不好，非常担心之后工资的状况。” 相对来说，大公司的状况会好一些，许多头部营销公司和电影制作方，都采取项目打包年签的合作模式。而很多正处在创业阶段的营销公司，为了争取项目会采取“垫资宣传”的方式，本身资金积累较少、现金流薄弱，眼下资金回笼困难，后续项目吃紧，就到了“生死攸关”的时候。 更长远来说，疫情对宣发行业的影响，来自于上游的创作停摆。影视行业难以跨越的就是生产周期，原本“影视寒冬”之下，已经导致能够上马的项目锐减，疫情爆发后，宣发公司要面对的僧多粥少的局面无可避免。 一位原地待命横店的剧组制片透露，剧组自春节停工以来，每天关在宾馆，吃了两周“自热火锅”。而眼下横店允许严格按照“人员安全、地点安全”的要求，分阶段进行影视企业（剧组）复工。第一阶段复工从2月13日开始，影视企业（剧组）员工春节期间均在本地的，未到过疫情严重地区、未与疫情严重地区人员接触过的，以及防控措施到位的重点影视企业（剧组），经审核通过后优先予以复工。第二阶段复工时间，根据疫情防控形势确定。第三阶段复工时间，为疫情防控措施解除后，恢复正常拍摄。 相比电影院，片场似乎更与它们的租赁者“共进退”。在此之前，包括横店在内的一些影视基地，推出了一些自救措施。2月1日，横店影视城娱乐官方微信发布公告，免除剧组租用横店影视城下属摄影棚和拍摄场地的费用，剧组人员在旗下酒店房费减半，并对横店公会群众演员每人提供一个月的300元租房补贴和200元生活补贴。此外，与横店影视城同日宣布停工的象山影视城，将拍摄场景的免费期直接从疫情期间延长到了2020年年底，摄影棚、酒店等费用降价30%-50%，并提供20%-50%的置景补助。而青岛东方影都的减免政策是免除停拍期间各摄制组所使用影视棚、置景车间租金。 即便复工，要面对的实际问题也十分棘手。据悉，上海市广播影视制作行业协会一早就成立了“疫情防控与危机（预防）处理协调工作组”，每天开会调研，协调解决各家影视企业的各类问题，从春节假期以来就没停过。秘书长于志庆介绍，在疫情期间以及复工之后，可能会出现的一系列社会问题：已经或即将在上海市内进行的摄制场地延期问题，摄制单位、剧组等人流密集场所的疫情防控问题，影视行业企业用工、薪酬、裁员问题，企业商务合同问题，影视企业在项目投资及银贷期使用问题，版权合同问题，甚至于国际合同的履行问题等，工作组都做了研究，为各家单位提供相关解答。 同时，负责上海剧组拍摄协调的该协会也下发了问卷，统计各拍摄基地因为此次疫情所蒙受的损失。“结果报上来有说1000多万的，又说三五百万的，我让他们要把每一项具体怎么损失的金额都详细核实说明。”于志庆了解大家的焦虑，但也相信其中有些“夸张”的成分，“这次疫情大家损失都很大，但还是要实事求是，不能趁机‘敲竹杠’是不是？” “政策一定会有”，都在想办法 2月9日，上海发布的《上海市全力防控疫情支持服务企业平稳健康发展的若干政策措施》中，提到减免企业房屋租金、延期申报纳税以及对相关企业和个人予税收优惠等政策。但目前，明确规定能够减免租金的是承租国有企业的经营性房产，而电影院大多开在民营的商业体中。 放眼全国，万达、红星美凯龙、华润置业等商业物业纷纷宣布将对电影院免租，但需要注意的是，这些地产公司原本经营的就是自己旗下的院线品牌，万达影城、红星电影世界以及万象城影院和上述商场本就是一家。澎湃新闻了解的几家更小规模的影院都表示，目前没有收到商场同意减免租金的通知。有的物业直接回复，“我们也是私企”，有些则是让影院写了申请等待通知。 目前，已经有包括北京、广东、福建等省市的行业机构，联合发出呼吁影院物业减免电影院租金的公开信。公开信指出，疫情对电影行业造成巨大影响，即使复业，也需要一段时间来恢复之前的经营状态。“但我们依然坚信，只要复业，影院将仍是制片人第一时间实施稳定收回投资成本的主渠道，仍是每一个商业综合体人流的基本保障……由衷希望各影院物业业主、物业管理方积极加入减免电影院经营负担的行列，为电影院减免停业期间房屋租金和物业管理费费用。”2月12日，北京市电影局发布致首都电影行业的公开信，信中表示将与市有关部门密切协作，确保北京受疫情影响的影视企业与相关政策实现对接、切实受惠，将从“优化政务服务”、“支持重点项目”、“做好企业保障”等方面展开工作。近日，上海已经向上海各文创企业发放了《上海文创企业受新冠肺炎疫情影响的调查》问卷，其中调查的内容包括近期疫情对企业生产经营的影响、疫情导致企业目前面临的困难、疫情期间出企业面临的主要支出、对企业上半年营业收入及对后续发展的影响，同时也征询企业希望在政府获得哪方面的政策支持等意见。 广播影视摄制、发行放映等行业协会等相关机构也对会员单位发出了详细的调研问卷，并就调研结果形成上报相关部门的建议及报告，希望更有效帮助和缓解影视企业在疫情中所面临的负担。“我们也在联合长三角的发行放映协会共同呼吁一些对影院有实质性帮助的事情，呼吁政府的税收减免或优惠，呼吁业主共克时艰，也要求影院勇于承担社会责任，不裁员，把员工养起来，经营者也拿出担当，不要把影院的路堵死，疫情恢复之后，你的人流量，还是要考影院来拉动。”上海市发行放映行业协会秘书长金辉说。 上海广播影视制作行业协会秘书长于志庆表示，最近每天都会接到焦虑的会员诉苦，“大家都很焦虑，我很理解。但我也告诉他们，疫情结束，肯定会有措施，返还也好，减免也好，鼓励支持发放贷款也好，总有办法。但大家也要自救，最起码，创作端的，现在不正是修炼内功、潜心创作的好时候吗？” 2月4日，上海广播影视摄制行业协会向上海市文旅局上报了“关于疫情防控期间对影视行业相关企业的政策扶持之建议”，包括取消或暂停疫情期间社保公积金等缴纳；疫情期间员工的薪资可以由企业与员工协商决定，政府给予最低薪资的指导标准；对承租其他经营用房的，允许企业申请相应的房租补贴；政府可对减免租金和/或延长房屋租金支付周期的业主予以政策奖励、财政补贴等六个方向的十余条建议。 澎湃新闻记者从上海市电影局电影处方面了解到，目前上到国家下到地方政府，均在积极了解各环节在此次疫情中受到的影响，上海政府机构也从上到下都在努力，在积极制定一些政策，希望返工后，能给大家一些政策上的支持。电影处方面表示，“计划和扶持政策肯定会有，只是没这么快，目前在调研过程中，要等疫情结束，对整个行业的一个完整评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