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龙江民工在俄打工被殴不实 钱被扣想逃回家
雨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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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2-19 23:31: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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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名中国打工者在俄罗斯逃进深山》,如果不是这条7月4日的网帖,以及随之而来的舆论关注,公众或许根本不会注意到在我国东北还有这样一个庞大的群体——输俄劳工。
据俄社会舆论中心统计,目前在俄正式登记的中国劳工有21万,其中超过60%在西伯利亚铁路沿线的远东地区,“真实的数字至少要比这高一倍”,石林在哈尔滨宾县经营着一家劳务中介公司,每年4月后有数千劳工经由他这里通过旅游签证赴俄工作。
每年的4月到10月,数十万中国劳工就像蚂蚁一样,孜孜不倦地往返于5000多公里的铁路线上,组成了远东最大的劳务团体,大多集中在建筑业、农业、养殖、林业这些俄罗斯人不愿意干的重体力行业,每天工作超过12个小时,大部分人都只为了得到一份月薪600美元到1500美元之间的工资。
绥化劳工求救事件调查
在俄打工被克扣工资,想逃跑
7月12日,56岁的关洪军从俄罗斯科麦罗沃州回到绥化西长发镇第二天了,两天来他闭门不出,有些老哥们知道他出事要来看他,也都被他婉拒,女儿关美娜成为家里的新闻发言人,“老爷子啥都不愿说,心里窝火。 ”
今年4月,关洪军通过老熟人邢亮,带着老婆和儿子再次来到西伯利亚,这已是他连续第4年来打工了。
“邢亮和我爸是很多年的交情,过去几年都是通过他的介绍到俄罗斯的,但没挣到什么钱。 ”关家人提到邢亮多是抱怨。这一次,关洪军本来是打定主意不再跟邢亮去了,但儿子突然失业让他决定再拼一年。邢亮也开出了极有诱惑力的口头承诺,关洪军作为领班每个月12000人民币,关的小儿子作为木匠每个月9000元、还破天荒地允许他带妻子一起赴俄,关妻作为杂工也有7000元每月的收入。关洪军一算,这样过去干半年,就有近20万元的收入了。
但除了头一个月拿到正常工资,第二个月开始,俄方出资方一名叫王华的俄籍华裔女商人开始以种种理由刁难,目的就是扣钱,“刚刚拿到的5月份工资,每个人都少拿了3000元,老板还说因为质量不过关需返工影响了工期,要扣每个人来俄前交的5000元保证金。 ”关美娜说。
除了扣工钱,工作强度也远远超过关家人的想象,根据关美娜介绍,虽然在老家做过工地上的活,但到了西伯利亚之后,关洪军他们每天要工作14个小时,每天最好的菜是肉糜炒卷心菜。关洪军作为领班,带了西长发镇近十个兄弟一起过来,他多次出面与资方商量,要求足额准时发工资,但没想到最后竟得到“不想干就滚”的答复。在一次喝完闷酒后,关洪军想到了逃跑,“我爸7月3日傍晚打电话告诉我说要回来,否则在那儿就是个无底洞,让我给出出主意。 ”关美娜很快就想到网上广西上林淘金客在加纳逃难的照片,她电话里告诉父亲,关洪军表示可以试试。
女儿找人发帖,杜撰“挨打”
关美娜首先通过正常渠道反映父亲等人在俄的情况,7月3日晚,她先是到哈西派出所报案,警察说这是境外劳务纠纷要找外事办,外事办让关美娜把父亲具体的坐标发给中国领事馆,领事馆方面表示将尽快调查。或许是太过心急亦或是要给调查部门压力,关美娜把上网发帖这最后一招提前用了,她让弟弟拍摄并传回一张在树林里逃难的照片,工人们身穿羽绒服席地而坐,吃住都在泥地皮上,夜幕降临,在低温的山里,人们聚在一起取暖,此中不乏中年男人和妇女。随后,关美娜找到西长发镇小学的一位年轻男教师帮忙在网上发帖,并杜撰了“遭到殴打”的内容。
61名中国打工者在俄罗斯被殴逃进深山消息不实
7月4日上午9时,这条帖子最早出现在绥化都市网,迅速被天涯、新浪等转载,并立刻引发众多网友关注。
网络的力量倒逼政府的迅速处理,7月5日西长发镇副镇长马庆龙就对一家中央级媒体表示确有本地劳工被困俄罗斯,随后黑龙江省迅速派出一路调查组前往科麦罗沃州,调查结果显示:绥化市西长发镇、宝山镇、绥胜满族乡约160名农民,自今年3月份至5月份,经黑河市大陆公司介绍,赴俄罗斯科麦罗沃州打工。因为在工程结束时验收不合格,资方拒绝付尾款,扬言使用暴力,劳工们才被迫先下手为强,“赴俄农民工并不是 ‘黑工’,也未遭到虐待。 ”7月8日,有中国劳工在大使馆的保护下离开了俄罗斯。
宾县实地调查
曾经的劳工第一县早已撤销“输俄办”
宾县到哈尔滨的距离就像昆山到上海,曾经是黑龙江输俄劳工的最大输出地,“2008年达到顶峰,在远东种菜的老板70%来自宾县,在西伯利亚等地约有3000个蔬菜大棚是咱们宾县人的。 ”李树铭是宾县永利村人,在现在的赴俄劳务中介晚辈眼中,他是公认的“大哥大”。
李树铭现在是宾县最大的一家基金投资公司的合伙人,这些年,像他这样落叶归根的越来越多,宾县到俄罗斯打工的人逐年递减,“过去你夏天到屯里去看,看不到男人,都是留守的妇女和小孩。现在看不到这样的情形。 ”
记者来到宾县劳动局,接待的工作人员张兰在此工作近10年,她说:“现在都不让提输俄劳工了,输俄办公室(劳动力转移办公室)也撤销三年了。宾县赴俄人数最多的时候,也就是政府扶持力度最大的2005年,当时县里定下‘转移务工一半,留守务农一半’的目标,只要愿意到俄罗斯打工,都能免费在我们劳动局接受职业培训,去了之后还能享受免税等一系列优惠政策。 ”
记者在宾县劳务市场采访多人,都表示“不愿意去西伯利亚了”,一位五十多岁的木匠说,“到那里每天干15个小时,累死累活还没医保,一个月也就挣五六千。现在留在宾县,种地加上打工,一年下来也有四五万。差别不是很大,谁还愿意去遭那份罪? ”记者得到的数据显示,2005年输俄高峰时,宾县的人均月收入是854元,2012年这个数字超过了2000元。
现在,黑龙江的输俄中心变成距离哈尔滨500多公里之外的牡丹江市东宁县,当地的东宁华信集团是目前在俄罗斯农业开发中规模最大的。他们在对俄农业方面有个快速扩张计划。目前在俄的耕地面积是60万亩,未来三年的目标是300万亩。有华信集团的挂靠政策,东宁县居民在俄开家庭农场的规模超过200家,且每年都保持两位数增长。
在俄中国劳工生活
每天干活15小时,没有医保,部分人却把血汗钱赔在赌场
一位在西伯利亚秋明州承租过农场的宾县老板,掰着手指和记者算起在俄种大豆的经济账,“俄罗斯土地租赁费便宜,1公顷土地整租10年,每年租金约人民币60到70元,平均每亩租金只有四五元。目前东北农民到俄种大豆的模式是,国内公司在俄租下土地,种豆农民每公顷每年交给这些公司200元左右的管理费,交给当地政府1800到2000卢布税费 (人民币对卢布汇率目前约1∶5.3)。 2012年俄罗斯大豆价格在每公斤20卢布左右,以平均每公顷产2000公斤算,利润空间非常大。 ”
正是这样的经济利益,刺激着这些“北漂”,在每年10月份把最后一批蔬菜放进地窖后就沿着泛西伯利亚大铁路回国,第二年正月十五元宵节过后又准备再一次像候鸟一样返回西伯利亚。 5天5夜的火车,这条被资深驴友奉为经典的中欧风光线路,在赴俄劳工看来只是意味着生存,记者采访了十多个曾经的赴俄劳工,没有一个人知道贝加尔湖就在西伯利亚。
在西伯利亚的中国农场里,一个工人大约负责两个半的大棚,每天早上5点起床,要在大棚里干到晚上11点。除去三顿饭,工作时间高达15个小时,睡在一个大房间的通铺。除了应付日常繁重的工作,还受到俄移民局的突击检查。赴俄中国劳工最害怕的事情就是生病,“农场里生病死人的事情每年都听说,一方面远东地区的医疗条件有限,另一方面持旅游签证的中国劳工无法在俄享受医疗保险,生病只能硬扛。”曾在秋明市郊外农场种地的宾县人扬法利告诉记者。
而有媒体曾经报道过的中国小伙和俄罗斯美女的中俄爱情故事,在记者的采访过程中并没有得到证实,很多人都表示“听说过,没见到过。 ”对于在远东的俄罗斯人,中国劳工最普遍的印象就是懒惰加上暴力,“他们每天干活绝对不会超过4个小时,要求工钱每天结算,这样他们就有钱去买伏特加喝了。喝了酒就会打女人,在那边有一句谚语‘星期五他不打你,就是他不爱你了’。”扬法利说。
从2008年开始,俄罗斯人在靠近中国劳工农场的地方开设起赌场,部分中国人都把辛苦挣来的血汗钱扔在俄罗斯轮盘和老虎机上。
俄罗斯“打黑工”猖獗,但也有部分中国劳工自身的问题
据李树铭介绍,近几年中国农场在俄罗斯的范围越来越大,不再局限于远东和西伯利亚,就连离边境几千里的莫斯科和圣彼得堡郊外,都有中国的蔬菜农场。
近几年来,俄罗斯人口一直呈现负增长,老龄化问题日渐突出,劳动力资源的短缺难以满足经济与市场的开发需要,这个问题在远东地区就更明显。除农业已基本需要由外国劳工从事田间作业以外,其他各行业的工人也严重短缺。年轻人纷纷逃离远东,西伯利亚的人口正在锐减,10年里已有1万多个村庄和20多个城镇先后消失。
一个俄罗斯人不得不正视的现实是,西伯利亚的人口正在锐减。这个占俄罗斯面积77%的地区,如今只有3800万人口,比20年前少了200万。如果目前的趋势继续下去,20年后整个西伯利亚地区的人口,将少于莫斯科一个城市。然而,俄方对于中国劳工的限制却是越来越严格,俄罗斯减少了中国劳务名额,造成“打黑工”现象依然无法根除,李树铭说,“如果想要通过正规渠道雇一个中国工人,得先向中国的俄罗斯领事馆交份申请,付1000卢布,然后等上半年,等莫斯科签发签证,有时拿到雇工签证时,庄稼已到了收获季节。 ”
不过,也有部分中国赴俄劳工自身的问题,去年就发生过一次中国农庄涉嫌使用禁止化学杀虫剂、化学制品蔬菜速生剂及转基因种子,被俄警方拘留的案件。
西伯利亚“红黑样本”
抱着“死也要死在这里”的信念,从踩车贩鱼变身俄罗斯地主
李强:39岁,20岁起赴俄罗斯务工,现回国管理农家乐
李强1974出生在宾县永利村,父母借债供他读完高中,他却在高考中太过紧张发挥失常。 20岁那年,他带着父母卖牛凑齐的2万元钱,离开了黑土地,在绥芬河口岸出关,坐了5天5夜的火车,来到西伯利亚铁路和叶尼塞河交汇的克拉斯诺亚尔斯克,这座号称东西伯利亚最大的城市。一开始卖梨,却因为一次运输途中的交通事故不仅压碎了大半的梨,还把全部的积蓄都用在俄罗斯司机的医药费上。
“当时有些人劝我回家算了,我说死也要死在西伯利亚。 ”没有了钱,1米8的李强只剩下力气,他贩过鱼,问朋友借了一辆旧自行车,每天凌晨2点起床骑到40公里外的水库,在中国人开的美食城里通下水道,“记得那时候每天工作15个小时,兼三份工。入冬后老板不要我了,我就去田野拾荒。 ”
1996年,李强遇到了改变他命运的贵人,曾经雇佣他的中国美食城老板李某,李想要涉足农田承包生意,又分身乏术,他看中了李强的毅力与决心,委托他去办一年农场,还请了一位俄罗斯知名的律师帮李强打通一切外国人办农场的限制。一个中国农民摇身一变成了俄罗斯的地主,“命运这东西,不公平,也公平。 ”李强说。
不少中国劳工赴俄罗斯种地
李强以极低的成本租种了俄罗斯90亩废弃耕地,他没有盲目学其他人种黄瓜种番茄,而是瞄准西瓜,“当时西瓜在这里卖到20元一斤,是名副其实的奢侈品,后来我回了次哈尔滨,没告诉父母,偷偷找来两个种过西瓜的远亲。 ”哈尔滨的西瓜种植技术在西伯利亚的肥沃土地上成功嫁接,第一批西瓜以亩产5000斤的产量喜获丰收,总产超过40余万斤,相比俄罗斯人种的西瓜,李强带来的改良品种价格只有原来的一半,口感更好,一下子打开了市场,后来甚至有人从50公里外开着摩托来买西瓜。种西瓜,让李强掘到了人生的第一桶金。
李强后来扩大承包土地面积,先后试种圆葱、马铃薯和大豆都获得了成功。 2000年,李强带着超过100万现金回到宾县永利村时,连隔壁县劳动局的干部都跑来向他取经。 2002年春节后,李强带着80多名宾县老乡回到西伯利亚,手上拿着的是与当地政府部门新签订的4.5万亩土地承包合同,租期为49年。 2008年,34岁的李强在事业最顶峰的时候选择转让所有承包土地,回家结婚生子。现在他已经是3个孩子的父亲,在宾县风景最好的二龙山景区边上盖了近十栋别墅,大部分用于农家乐经营。 5年来再也没回过西伯利亚。
卖房赴俄开辟“人生最后战场”,一场洪水让他“没脸回家”
徐卫国:52岁,在俄务工两年,现回国接工地上的零活
徐卫国今年52岁,记者见到他时,他拿着一根扁担,正在宾县的一个劳务市场角落里抽烟,这里很多人都曾去过俄罗斯打工,面对采访他们大都摇手,不约而同地指向徐卫国,“你去和他聊聊,他的故事最多。 ”
徐卫国出生于黑龙江省望奎县农村,这个农村娃初中毕业后到哈尔滨谋生,在哈尔滨电力局从一个修电工做起,自学出大专文凭,晋升到副科级,并在哈尔滨成家立业。 2011年,徐卫国禁不住朋友的“劝告”,加上对于每月两千多元的工资不满足,毅然辞掉工作,决定去俄罗斯乡下搏一把,还带上了自己的妻子和儿子。
“我记得那年回老家过年,连邻居60岁的大妈都跟着老伴去西伯利亚了,回来给小辈压岁钱一出手就是三五百。 ”这让一直在农村老家很有优越感的徐卫国大受刺激。
徐卫国有一个朋友在俄罗斯克拉斯诺达尔有很大的农场,“他告诉我,不要去那里做每个月四五千的苦力活,想要发财,只有自己承包土地这一条路。 ”谨慎的徐卫国特意去了一次克拉斯诺达尔,看到朋友农场一眼望不到尽头的蔬菜大棚,以及不需要怎么照料也长势喜人的黄瓜、番茄,徐卫国准备加大赌注。
回到哈尔滨后,他卖掉了哈尔滨的房子换来50多万元,交给朋友2万元疏通费后,顺利地拿到了一张50公顷土地的土地承包合同,很多老朋友知道之后都来劝,“他们都来劝我说房子千万不能卖,我回答说5年之后哥们回北京买房。 ”徐卫国带着满腔激情来到这片他所说的“人生最后战场”,带着儿子每天起早贪黑没日没夜地干,翻地、耕地、起垄,再用复合式播种机播种大豆。自己起了一个俄文名字“瓦西里”,“瓦西里是列宁警卫员的名字,他说过‘粮食会有的,面包也会有的’。 ”因为这个典故,徐卫国现在多了一个他并不喜欢的绰号——老瓦。
徐卫国的付出很快就看到了希望,经过一开始20天的播种,50公顷废弃耕地转眼间就长出了绿苗,再过了十几天就成了一望无际的绿海,“那段时间,我看着这些大豆苗就乐,到了饭点也不知道吃饭,整天对着农田唱红歌。 ”选择到俄罗斯,徐卫国有一大半原因是为了准备儿子结婚,这也是父子俩在西伯利亚谈论最多的话题,“儿子说他挣了钱就要回哈尔滨买房子结婚,我对他说咱应该把赚到的钱再追加投资,5年后回国,什么样的姑娘找不到。 ”每当这个时候,照顾父子两人生活的妻子就高兴得直乐。
但徐卫国并没有等到收获的金秋,反而是等来了一场突如其来的天灾。 2012年7月,克拉斯诺达尔遭遇史无前例的大洪水,致使百余人丧生,“那天晚上,我被震耳欲聋的雷声惊醒,大雨噼里啪啦吹倒简易宿舍的窗户,不一会儿,雨点变成雨柱,我穿了条单裤就冲到大豆田里,没多久积水就漫过脚踝。 ”那场暴雨下了2天2夜。等到天晴时,大豆秧苗都堆积成了一团,再也看不出田野的样子。
徐卫国说自己整整睡了3天,醒过来之后对妻子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回家吧,这就是命。 ”他用极低的价格转让承包权,和妻子回到宾县打工,“因为没脸回哈尔滨”,儿子则孤身到沈阳闯荡。现在,徐卫国靠接一些建筑工地上的零工过活。